風灼炯炯有神地看著她眉飛色舞的神采，笑著飲了一杯道：“此法太過冗長殘忍，是一場惡仗。”

風思何明白他誰說這並不高明，於是笑道：“我不是孫臏那樣的軍事天才，我只懂得常人的辦法。三哥又何法？”

“你忘了田忌南下佯攻平陵，迷惑魏軍，讓龐涓輕視齊軍。而想贏就不能輕視任何一個對手。”風灼舉起酒杯又吃一口。

風思何點點頭心想他明明似乎什麽也不知道，卻總是戳中要害，也吃了一口，笑道：“看來他輸是輸在了心性上，步步皆錯啦！”

風灼哈哈笑道：“妹妹地七竅玲瓏心，確實比常人聰敏許多，真叫人又愛又怕。”

風思何問道：“怕我什麽？”

“怕你找不到好婆家！”風灼故意打趣她，寵溺地捏了她一下鼻頭。

風思何哭笑不得。而風灼此時卻也是哭笑不得，心中亂糟糟的，今夜是月圓之夜，若是真如明玥所說，她正該嘔血不止，令他疑惑的是，明明當年她並無大礙的樣子。只是她那時總是早早就回宮了，不知後半夜是否真有此癥。

“放心不下何不就驗證一下？”明玥實在看不下去才不得不出聲提醒。這男人明明滿臉滿心都是牽掛，卻就是不肯直面，到底是為什麽？實在叫人費解。

風灼目光聚攏犀利地瞥了她一眼，都：“你懂什麽？”

明玥冷笑一聲道：“難道要見自己的愛人死了你才甘心嗎？”

風灼冷哼一聲道：“她是我妹妹，也並無皇嗣，她死了我豈不是就是順理成章的皇帝。”

明玥沈下臉來，她沒想到這一層，癡迷在自己的覆仇大計中，況且她時間緊迫由不得顧及到方方面面，思慮片刻道：“原來你是顧及這個。”

風灼以為自己誆騙住她，沒想到她卻說：“世間之愛，有父母愛子女，有兄弟姐妹之愛，我看得出來。她對你並非是對兄長之愛，而你對她想必也多了幾分逾舉之情。可那又如何呢？你可曾想過，若她真的是種了詛咒，每月十五嘔血不止，她還能活多久？

只爭朝夕的時日裏，她根本不在乎你今後是不是奪了她的皇位，她在意的是你此時此刻是否真心真意愛過她！騙騙她讓她心甘情願地給你，難道不好嗎？”

他和她曾經說過“在桂陵之戰中，孫臏選擇了最有效率的方法戰勝了龐涓，這是一場戰略上的勝仗。”而此時，明玥所說的也是如此吧，讓她快活地度過這一段時日，是他唯一能漂亮地贏她的方式。

他不得不承認，明玥這個女人甚至比風思何更可怕，他命人將她送回房去，再三叮囑李逢秋必要時可將其囚禁。這才趁著濃濃的夜色奔至宮前。

這是他生長的地方，是藏匿罪惡與恥辱的地方，是骯臟汙濁的地方，是他魂牽夢繞，也是再也不願意接近的地方，而他此時正要去尋找的就是那罪惡之源。他幾乎忘記了自己極力撇清和極力恨著的事，他來不及想，更加不願意多想，只要是有關她的，他都要忘記，但怎麽能？

夜已深沈，，幾從燈火處，多少人夢已闌珊。玲瓏宮內只有幾個守夜的宮人，阿坤阿瑉阿雯三人近身伺候。風灼進來時，內室裏空無一人，但垂下的幔子遮擋了床榻的景象，他心中驚怕，眼中發黑，伸手想要去扒開，但又怕所見令他失望，長痛不如短痛，狠下心甩開簾子，輕紗遮掩的床榻上竟然也沒有人，他按捺住心中憂悶，問剛剛趕來的太監：“陛下……今日可安好？”

這小太監是來此守夜的輪班太監，日常從未親近過風思何，並不知她有隱疾，便答道：“陛下從昨夜睡至今日傍晚，其他無事。”

風灼一聽，回頭看了他一眼，為什麽會睡這麽久？但又想恐怕他也不知，便不再追問，想來若是睡至傍晚，此時應在偏殿泡著了，不便打擾。於是起身去了禦醫院，院中燈火通明，人聲鼎沸，就連他進來也沒人註意到，只聽給陛下診斷的王禦醫道：“沈睡中脈象微弱，如將死之人一般，就連湯藥也難以下咽。醒來後又如常人，只是嘔血之癥比前二三月更沈重，入了猛藥又全身行針一次才總算壓制住。但終究不知是何病癥。”

他是禦醫院陛下的主治大夫，其餘人等見了脈案也十分疑惑奇怪，有人問道：“陛下除嘔血外還有其他病癥否？”

“陛下每日心疼，有時似微微刺痛，有時似洪鐘撞擊，但每次病發都在傍晚間，為減緩疼痛，特在偏殿造了一座冰泉池供她沐浴。只是長此以往寒氣侵體，反而造成了其他臟器負擔，陛下……陛下可能不會有子嗣了。”王禦醫不無嘆息。

風灼越聽心越發冷，每一句都像往自己心裏定一根鋼針，果然如明玥那女子所言，她果真是中了詛咒？禦醫們的議論之聲轟然變得遙遠，他聽不見一句他要聽見的，不知何時有人發覺了他，眾人忙請了安，他也無知覺。

忽然又問道：“難道從未有人見過此癥嗎？”

眾人相互看看，皆搖了搖頭，唯有一位醫師答道：“在下還未進禦醫院時在鄉野見過此病癥。”

王禦醫等皆覺他年紀輕輕怎麽能有如此經歷，想必是為了立功心切罷了，想來此人有違醫者之道。風灼卻如同找到一根浮木，問道：“是何地？”

那醫師又答道：“在下是師從南派，曾經與師父一同游蕩於幕國南詔一帶，有一個村落裏喬氏一族女子皆有此癥。”

“喬氏？女子？”正是應證了詛咒一事，難道她真的中了巫氏的詛咒？但說出來恐怕他們都當做無稽之談，但若說是遺傳了她母親的病癥，想必又要牽扯出她的身世來，便搖搖頭也不再問。只說道：“既然已知有這樣的人，何不找來，你們一同診治商討出一個對策來？”

眾人皆不敢搭腔，風灼明白他們並無實權，當然也無權找什麽人，便又道：“我會向陛下提及此事。”說罷讓他們繼續，自己黯然去了。

再來看她時，潮濕的頭發縈繞在臉龐，裹在長袍下的身子微微發顫，白皙的肌膚上泛著微紅，見他在，擠出一個微笑擺手讓眾人都退下，才對他道：“這個時候來我寢宮就不怕人家說了？”

風灼皺著眉，拿起幾上備好的毛巾，幫她擦起頭發來。他雖然與她自小親密，卻從未幹過這些事情，而風思何也少見他如此溫柔體貼，任由他擺布。只是他好像她並不甘心他只為她擦幹頭發，寒氣將她慢慢逼近他的懷中，他似乎並不反對，若是她沒有感覺錯，他甚至迎合了自己一下，輕微的嘆息聲不脛而走，風灼再也忍不住將她緊緊貼近自己的心口，道：“為何不早點說？”

風思何輕笑著問：“說什麽？”

風灼惱她直到現在還想隱瞞，氣道：“詛咒的事。”

風思何更是開心地答道：“我也是最近才聽說的。”

他眉頭越皺越深，問道：“你不怕？”

她哈哈笑道：“怕什麽？人活一世，只爭一時，夠了。”她要的也快得到了，只是怕不能多享受一時片刻而已。

他心中一直以來的揪疼仿佛都白費了，那一世的恨也都白費了，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她。她越來越羞，越來越不知足，輕聲問他：“你能不能再吻我？”

就在她請求的一瞬間，所有的顧慮，所有的掙紮都煙消雲散，他的她或許就要死了，他才發現這麽多年以來他護她，愛她，敬她，一切皆源於她不是他妹妹，她只是一個他細心呵護的女孩兒，她本應該值得自己用心相待，事情不再那麽覆雜，至少此時此刻不是。

他吻得很癡迷，甚至相見恨晚。

只是在第二日清晨他就離開了，離開了她，離開了皇宮，離開了昊國。一切的可惡可恨可怕一起湧上心頭，他逃跑一般地飛奔著想要藏起來，如同見不得光的害蟲。

只在一夕之間，昊國皇帝陛下風思何下令，三萬大軍壓境，全軍攻入鐵橋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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